海洋调查一线难觅学科带头人身影
科学精神面面观
3/4是在读学生,剩下的1/4在职工作人员中,具有副高级职称的只有1/4,换句话说,每16名科研人员中,有副高级职称的只有1人。
这一数据来自我国某个持续多年的海洋调查航次。
一直活跃在科研一线的中科院院士汪品先19日在接受科技日报记者专访时提到,该数据并不能完全反映我国涉海学科科研人员出海的实际情况。但从自己多年工作的感受看,确实有相当高比例的涉海学科带头人已脱离了工作一线。
“学生去了我就不去了”
提及海洋科研中,很多人的第一感觉是:艰苦——晕船自不必提,工作要“靠天吃饭”,长期出海更是难以照顾家庭。
记者及同事曾随多个不同航次出海,发现活跃在我国海洋调查一线的多是在读研究生或工作经验不足的年轻人。
国家海洋局海洋一所所长李铁刚研究员告诉记者,身边还是有不少学科带头人在带头出海。在他看来,出现上述情况与整个科技界人才年龄结构有关。他所在单位60后占比不到10%,70后约20%,80后约40%。从这个角度上来说,70后、80后甚至90后成为出海主力并不意外。
但在汪品先看来,学科带头人出海是“不能缺的课”。“在国外,学科带头人一定会和学生一起出海,告诉他们该怎么做,特别是在刚立项的时候。但曾有一个重要课题的学科带头人和我说‘学生去了我就不去了’。”汪品先觉得,“荒谬”逻辑的背后,是自然科学家面对自然的兴趣和勇气在下降。“都喜欢在大楼里面对着计算机,习惯了穿着白大褂待在实验室。这是硬件水平提升后出现的新问题。”
学科带头人应是航次“灵魂”人物
“人在一线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刘云(化名)并不忌讳提及自己的“教训”:之前他并没有出过海,派出执行任务的学生也缺乏海上调查经验。项目正式启动那年的春天,刘云第一次随船前往南海,才发现之前自己和学生在办公室讨论的船上采样流程存在明显瑕疵。上船后第一次采样,他决定采用更合理的取样流程,保证样品质量。
很显然,作为任务执行人,学生们在现场无法独立做出这样的决策。
在李铁刚看来,学科带头人出海,不仅仅能提供具体经验,还应是航次“灵魂”人物。如果出现新情况,他们可对航次计划做出及时调整。
一直身体力行鼓励更多学科带头人出海的李铁刚尝到了甜头。2003年西太平洋航次中,他意外发现了硅藻席沉积。如果当时他不在船上,其他人也许只会将它当做普通泥巴。在前不久结束的“向阳红01”船环球海洋综合科考中,他在南极首次发现了海底热液与冷泉并存的现象。“两种不同成因的样品相距仅200米左右,且处于同一地质构造。”李铁刚说,为对这一现象做进一步深入研究,航段放弃了之前预设的其他任务目标。
汪品先说,当一群“大咖”在现场聚焦某个话题时,不同学科间也在互相启发思路,自己因此在海上结交了一帮朋友。
“我并不认为海洋科技工作者必须不断出海。但有典型地区性的地学、宏观生物学研究等,有强烈的出海需求。”
汪品先告诉记者,他曾亲手毙掉了一篇古生物研究的论文。在他看来,这位作者更像是位“算命先生”:并不做一线工作,而是喜欢根据已有的数据做数学游戏,得出荒唐结论。但因为能做出好看的图,这样的文章发表或许并不困难。
“这种做法具有极大的误导性。”在汪品先看来,学科带头人长期脱离现场,相当于切断了探索自然的“源头”,甚至“培养”了并不想解决科学问题的学术骗子。
不能把出海当成“浪费时间”
“做海洋科研一定要和海洋亲密接触。”在李铁刚看来,只要身体允许,每年出海一到两个月是理所当然的。他分析,出现上述“不正常”现象,是因为在现有评价体系下,能发表文章就代表优秀,能争来资源才能获得更大发展,有些学科带头人自然就不会出海“浪费时间”了。
一名高校海洋从业人员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表示,目前评价导向下,不少人都希望自己少吃苦,拿别人的样品和数据写文章,多干申请项目、发表论文等彰显个人业绩的工作。
汪品先也坦陈,有人从事科研是为了科学本身,也有人不是真的喜欢科学,只是把科学当敲门砖、垫脚石,喜欢的是科学带来的其他东西。“我希望前一种人多点。”
“目前的航次科学目标不集中可能也是学科带头人不愿出海的一个原因。”多名采访对象表示,航次组织上要避免出现低水平重复,应该强调以科学需求驱动,提高出海效率。某些航次立足于照顾全体科学家,面面俱到,科学问题比较泛,这从某种程度上削弱了航次对学科带头人的吸引力。